![]() 日志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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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1月2日,外公去世了。 我回到老家,家里到处都是外公上次住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去年的1月底我跟妈妈带牧放回老家,把外公接来了家里住,他在我家住了一个多月。这是我成年以后跟他相处最长的一段时期。 门前还摆着那个圆形的软凳。上次他来我家的时候,他出门的时候弯着腰要穿鞋,我跟我妈说摆个凳子放到门口吧外公弯腰不方便。 饭桌旁放着紫色坐垫的凳子是外公每天坐的凳子,他坐在上面吃饭,喝酸奶、喝牛奶、吃妈妈煮的苹果汤,每次喝酸奶的时候吸管都吸不到底,他要弄挺久把酸奶喝干净。 外公用过的钥匙还放在柜子上,我记得外公来的第一天爸爸妈妈商量外公出门钥匙要放哪里,妈妈把钥匙挂上了一根红绳,他出门的时候就把钥匙挂在脖子上。 我买的那把摇椅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买回家之后那段时间几乎是外公一个人的专座,他经常坐在上面,有时候把手机举到眼前看新闻,有时候闭目养神,有时候也会看看电视,不过他眼睛已经很不好了,基本只是听听声音。 柜子上还摆着美心蛋黄酥的盒子,快一年了,我爸还没把盒子扔掉,我打开看到里面装了些牧放的小零食,我还记得外公吃蛋黄酥的时候“这个真好吃,好酥”的样子。 从我家落地窗往下望去的一个单杠,外公每天在楼下锻炼的时候都会把手放到上面给自己做按摩,活动筋骨,有一次我带牧放经过的时候他还告诉我这样对身体好。 他已经90岁了,每天只要不下雨,都要下楼锻炼身体,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走很多很多步。他眼睛不好,所以只敢走他熟悉的那两条路,几乎从来没有出过小区。他说我家的小区好,没有车,适合锻炼。有一次我带着牧放从小区一个偏门进来正好遇到了走路的外公,我告诉他外面门外那条路也挺好走的,没有车。他说眼睛不好,不敢去,可后来没过几天,我看到他自己走到了那条路上。 现在想来外公就是一个喜欢探索的人。想起我读书的时候,每次他来我家住,也总是喜欢在锻炼的时候发现一些新的地方,有一次还带我去他新发现的一个学校玩,是我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带过去过的地方。又想起我幼年时期住在麻纺厂的时候,外公来时会带我去家附近看火车,是我记忆里有关火车最早的回忆。 他在我家的这一个多月,现在想来记住了好多他的样子。他吃饭的样子,他拄着拐杖蹒跚着走路的样子,他身体好些的时候大步走路的样子,他说“他每天会对着镜子让自己笑、不开心也要笑”的样子,想到就觉得辛酸。 他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微微张着嘴睡觉的样子,每次看到的时候我都会心一紧,会不由自主地想,他离开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是这个样子。 外公去世以后,我在手机里找出了关于他的照片和视频,大部分都是他跟牧放在一起的时候拍的。牧放坐在摇椅上,他摇着牧放玩;在等电梯的时候他牵着牧放;他出门锻炼前跟牧放招手说再见,牧放也跟他说招手;他跟我们一起过春节的合影,那天他喝了点白酒,看了春晚,比平时睡得都晚些。 外公在的那个春节,我本来是要带牧放回杨波家过的,因为疫情,牧放还从来没有在她的爷爷奶奶家过过年。犹豫再三,后来我还是决定要在家跟外公一起过年,我跟大家说的原因是有疫情还要倒车带着小孩太麻烦了,我只跟波说过,我怕我不在了我爸妈对他没有我对他那么好,我也想让外公这次在我家呆的时间更久一些。 这是我做的最对的一个决定了。 春节过后又呆了几个星期,终于还是要回北京了,临走的时候外公特意跟我说“吸吸,谢谢你。”我不确定我当时说了什么,大概只是拍了他的背说:保重身体。 这几天我很多次想起那个分别的瞬间,觉得遗憾,我甚至都没有抱抱他。 我是在外公去世之后,从别人的口中,才知道,他在生前会到处跟别人说,说我对他很好,他会把我对他好的细节讲给别人听,比如那张放在门口的换鞋凳。 也是在外公去世之后,我才又想起,这一年里每次我跟他视频电话的时候,他都会说:“吸吸,我看到你好开心啊。” 91岁应该是高寿,是仙逝,但是想到外公有太多遗憾,谁都知道吧,他的最后时光过的并不快乐,宜丰的小舅妈不让他住进家里,二舅舅得了癌症自顾不暇,在上海的大舅舅家住的不开心没过多久又坚持回了宜丰,我妈妈在北京带孩子也没有长久照顾他。宜丰的养老院住的不合适,最后的时间是在棠浦煤矿的养老院过的。 他总跟人说我好,我想我唯一的好,就是在他在我家的那一个多月,尽可能的细心关照他,可也只有那一个多月。而这让他一直记得。这些年我跟他的接触太少太少了。我甚至连视频电话都跟他打的很少。 头一遭,我有点讨厌自己硬邦邦的性格,讨厌自己不喜欢给人打电话不爱主动联系人不喜欢多说些温暖的话不习惯跟除杨波以外所有爱的人拥抱。 如果我可以早点回到家,也许就可以见到他最后一面,也许他的身体还没有恶化,我们甚至还来得及把他接来我们家,他一直都说,在我家的那段时间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如果生命最终结束的时候是在一个让他开心让他温暖的地方,该多好啊。 没有如果,只有遗憾,太重的遗憾。 1月4日,我带着牧放去到我小时候常去的那栋老屋子里。我终于见到了外公的遗体,很瘦很瘦,穿着蓝色的丧服,跟他睡着的样子并不太像,眼睛并没有紧紧闭住,是松弛的,平静的,我的第一反应是想到了蜡像。 周围混乱,我甚至没有机会跟他的遗体好好告个别。而我只是想跟他好好告个别,如果可以,抱一抱他。其他的一切有什么用呢,所有的身后礼仪,我一个也不信,身前没有一个人尽到了应尽之责,身后这一切繁文缛节有何意义,他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一切都与他无关。 1月5日的清晨,外公火化。跪在地上的时候,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把穿了红绳的钥匙握在手里。 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不多,每次想到外公,都会想到他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在他的小时候,有一次日本鬼子进村,把他的双脚倒提,要把他的jiji割掉,在周围人的央求下才幸免。这几天再想的时候,突然觉得好奇妙,此刻我所想到的那个故事里的瞬间,直接决定着此刻的我是否存在。 要珍惜所有你珍重人,要不吝啬表达每一份爱意。 时间一去不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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